文/檀新建
放牛
农村搞土地承包责任制那会,村民在分到田地的同时,每家每户也同时分到了牛。有田有地,又有了牛,那时的农民真幸福得不得了。我家与村里另两户人家一共分到两条牛:一条老“沙壳子”,一条“小骚牯”,即一条老母牛,一条小公牛。“沙壳子”虽然老了些,但毕竟仍然能犁田耙地,而“小骚牯”虽小不能耕田,但毕竟是暂时的,只需过年把两年,就是一个壮劳力。所以,两条牛在我们几家人眼里,都是极受宠的对象,对它们,谁也不敢怠慢。
三家轮流放牛,一家十天,如此往复轮回。即便过年三十晚上该轮到你家,你就得接手,容不得推脱的。
春天放牛,我既喜又烦,喜得是,那时青草多,牛喜欢吃,容易饱,而且外面空气好,不冷不热,没有蚊虫苍蝇。烦得是,春天我好困,而放牛是要起早的,根本贪不了懒觉,常常在睡梦中被家人或放牛的小伙伴叫醒,十二分的不情愿,却也无奈。不过一旦把牛牵到村外的田野上,那矇眬的山川景物和清新宜人的空气,早驱走了瞌睡虫,骑在宽阔、温暖的牛背上,看着牛儿摇头摆尾地大口吃草,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真是一种乐趣。这个时候,你什么都可以去想,什么都可以不去想……老牛吃嫩草那是很贪的,但判断它们是否吃饱,不在于它是不是还在埋头吃草,而是要看它背脊的左边(牛的小腹部)是否由凹陷到平坦,若是已与牛背相平,说明它已经吃饱了。也怪,一般情况下,待它的腹背平了时,太阳也起山了,也就是说,它也该回去,等待人们去牵它下地干活了。
初夏时节,翻了油菜地,要做中稻田,这时候,牛儿最辛苦,有时为了抢耕抢插,有的人不等我们放牛的让牛吃饱,就急急牵牛下地了,中午哪怕再热,它也只能稍稍休息一会,接着犁、耙、车、耖……这时我常会纳闷,牛,每天仅仅吃得是草,喝得是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到了天擦黑时,人家才肯放下牛轭头,而这之前,我们放牛娃也只好在田埂上耐心地等候,等牛儿吃饱后回家的路上,已伸手不见五指了,这时,牛是认得路的,我不觉得害怕,它走路时发出一顿一顿的坚实、沉稳的脚步声,让我感到非常踏实。
秋天放牛,我最喜欢在河滩上或一片荒草地上,这些地方没有庄稼,你完全可以把牛绳缠在牛头上,让它自由地自己寻食,我们则可以乘此去一旁摘野果,挖花生,甚至跟伙伴们玩一场“打仗”的游戏。待牛吃饱时,我们也差不多玩累了,正好回家。在田畈里放牛是最头疼的,因为田埂两边尽是庄稼,不是秧苗就是豆荚,牛儿往往乘我们不注意时猛地伸嘴去“偷”吃,你别看它扭头时的动作,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它那长舌头“偷袭”庄稼却极其神速。吃人家东西多了,我们会挨骂的。因此,我们也不得不准备了竹梢,它一犯规,当然免不了要挨揍。不过,这只是偶尔,主要是做给庄稼的主人看的。有时,我明明看到老牛在田埂上吃草时顺便伸嘴吃了两边的庄稼,却装作没看见,故意让它吃几棵,我想,老牛一辈子为了人们能收获庄稼,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就让它美美地尝上几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看到有些大人,见牛吃了他的几棵稻就暴跳如雷,却把一碗白米饭端给家里不捉老鼠的懒猫,用排骨肉去喂见了他就摇尾乞怜或朝他显露凶相的狗!我恨这些势利的大人,如果遇见有耕牛吃了他家的庄稼,我是从来不撵、不说的。如果远远看到有人来了,就赶紧牵牛离开,即便他发现庄稼被吃,只要没被现场捉住,也只有生闷气,没办法!
冬天放牛是最简单的活。那时牛儿已不需要干什么活计了,而田野上已没有了它们可吃的青草,总不能老是将它们关在栏里吃那枯*的稻草吧,就在太阳起山后,全村各户约在一道去“抛牛”,也就是将牛们放出牛栏,将它们赶到村后的山冲里,一来,山上即便是冬天也还有常青树叶,二来,牛儿冬天不干活在山冲觅食走动,可以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这样一天到晚,你可以不管不问,由它们自由活动,到了傍晚,它们会成群结队自己走出山冲,老牛不紧不慢,小牛则追逐、撒欢……
牛儿,就是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老实本份。它们真的是农民的忠诚良友。可是,现如今的农村,拖拉机越来越多,耕牛越来越受到冷落……
磨磨
我们小的时候,村里没有一台碾磨机械,许多需要碾磨的东西就只有靠石磨来磨。一开始,我是跟着母亲后面磨磨,母亲拉磨,我在一旁往磨窿里添料。起先显得笨手笨脚,常因没有掌控好添料的时机而将料碰撒一地,慢慢地有了经验,就能很自如地添料了,后来大些,看母亲一人磨得累了,就让她歇息一会,换我拉磨,由母亲添料。
拉磨是需要技巧的,不能用蛮力,要用巧劲,要不然拉几圈下来,胳膊会胀痛难忍的。关键是要掌握节奏和用力时机,要学会顺势而为,一般在用拉杆按顺时针方向将磨拉至“两点钟”的位置时突然加大力度,而当拉杆由刚才的惯性力冲到“八、九点钟”的位置时,再稍用力上推,如此循环往复,即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磨磨,我最喜欢磨红辣椒了,一来因为有水,磨起来比较轻松,二来边磨边看到红红的辣椒糊从磨盘中徐徐溢出……怪好看的。
除了辣椒,我还磨过玉米、*豆、小麦、荞麦等等……较难磨的是米粉,干涩涩的,为了磨细点必须磨好多遍,真累人。……当然,无论磨什么,都会发出各种各样的香味,一边磨着,一边溴着缕缕香气,也是一种享受呢!
打火李
现在的小孩子什么水果没吃过?他们吃香蕉、苹果跟我们小时候吃山芋、萝卜一样平常。不过,他们吃得品种的确是多些,但大多是人工培育的,有的还施了化肥、农药或生长素之类的,而很少能尝到山里无污染的纯野果,比如火李。
我们村子后面的大山冲里,野生水果真是既多又美味,草莓、桑葚自不必说,随便数一下就有:洋桃(即猕猴桃)、板栗、枰砣果、八月楂……一到中秋节边,我们就上山去打火李,它不像现在市场上卖得那种又大又红的东西,一般只有普通算盘珠大小,在树上时大多呈青*色,少量的红色,或是*中带红的,它刚从树上摘下时是甜中带酸的,远远望见还没吃到嘴就满嘴的口水了,是很解渴的。
如果碰到一棵别人从未动过的火李树,你足足要摘拣半天,其实很少有人真的爬到树上去摘,那样既累又慢,大多数人都是砍一根竹竿站在树下敲打枝头上的火李,掉落在地下,然后再去捡拾。有的人袋子带的不够用,就脱下长裤子,将裤脚口用细绳扎紧,把火李装进两只裤腿里,回来时正好将两裤腿往两肩上一架,那才叫有味呢。
火李刚摘下是酸涩的,怕酸的人咬一口会三天不想吃饭。必须先将火李“捂软”,怎么捂?有两种方法:一是将火李放在米糠堆里拌和,一般是火李与米糠呈“三、七”比例,火李完全被糠遮盖住,大约“捂”上一个星期左右即可;另一种方法是,将火李放在一床旧棉絮或旧棉袄中“捂”,效果也不错。当然,捂之前要仔细挑拣将破的、坏的剔除,在捂的过程中切切不可心急,未到时间不能动火李。耐心等待数日,再选那些先捂软的火李,洗一洗,咬上一口,那真是又软又甜又香……
拾稻穗
大人们用打稻机或槲柜打稻子,我们小伢就拎一只小竹箩在田里拣拾稻穗。一般有两种原因使稻穗抛弃在田里,一是抱稻把时掉落,一是打稻时散落。
拾稻穗需要眼睛好,像猎人一样,再就是动作要敏捷,否则,动作迟钝一点就会被别人抢去。整个过程需要眼疾、腿勤、手快,一天到晚反复低头弯腰,这样,一天下来当然是很累的。
在集体时,拾的稻穗论斤算工分,一天拣拾几大箩,才几分工,却也很知足了,到分田到户时,因为粮食多了,便渐渐地不去在乎那些遗失的稻穗了。小孩子们根本不需要去干些又脏又累的活,然而,人们,特别是年轻人、儿童们对粮食也不是那么珍惜了,这才是最让人忧虑的。时常在饭馆,看到服务员将白花花的剩米饭倒了,我就想起童年拾稻穗的情景,真是受不了。
扯豆腐叶
到了盛夏,没事的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忘不了往山上跑,一般大热天连大人也不大上山的。我们是为了扯摘一种可以做“豆腐”的树叶。
这是一种看起来极普通的植物,它的叶片不大,青郁郁的,散发着一股香气。它长在背阴的山谷里,特别是爱长在一些槠木林中。
我们把叶子摘下,拿回来清洗一遍,用力在石板上搓揉成团,又反复揉捏直至出汁,然后将叶汁挤在盆中,中间用一块粗纱布过滤,再用干净的火盆灰点“卤”……其过程无需一丝火星。
约半个小时后,盆里的汁液越变越硬,然后用菜刀像切豆腐一样切成块状,一盆碧绿清香的“豆腐”就神奇般地出现在眼前。
放一块在碗里,拌上一点白糖,挑一口在嘴里,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夹着透骨的清凉……让人陶醉!这是我至今为止吃过的最美味的“冷饮”。
我敢说,这也是世上最好的纯生态凉“豆腐”。
砍柴
一到冬天,我们白天似乎有一件固定的活计是永远做不完的,那就是:上山砍柴。
星期六星期日只要不下雨雪,照例是吃过早饭就在腰背后系一把柴刀,换一身破旧的衣服和鞋子。有时我们还会带上一点干粮当作中餐,这时候,我会忘掉一些辛苦,因为只要是上山砍柴,我们是可以从家里拿些好吃的东西,比如,米糖、米粑、山芋之类的,有时,母亲一高兴还会额外奖赏我一截方片糕。我们村子前后都有山,后山是阳山,山上岩石多,土壤瘦,树木、柴禾长得不如前山的茂盛,尽管后山离村子很近,但我们还是愿意走几里山路到前山去砍柴。早上出门时,我们一般都是成群结队的,一路上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可一到山脚下,就都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砍柴,首先是要选准目标,这很重要,选得好,能省很多时间和体力,这目标指两种:一种是柴禾所处的山场位置,包括山高不高,陡不陡,是否有抛柴的路或沟道等,一种是你所要砍的柴禾的树种、粗细、密度等。能否作出准确无误的判断,跟你砍柴的经历及你对山头的熟悉程度有关。另一个重要的方面,是你带的柴刀要锋利,当你真正砍了一阵后,你就会深刻体会到“磨刀不耽误砍柴的工”这句话的不谬。
如果能找到一处好位置,其实真正砍起来并不太难太累,花工夫最多最吃力的是将砍下的柴禾一根根从山上“抛”下山,然后打捆,再用肩一捆一捆地从山冲里盘运到山外,再运到家……这往往要花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那时山路也没修,手推板车也只能到山冲口,而且板车在当时也只有少数几家有,而我要用肩膀一直从山冲里驮进村,常常会在天黑时才将几捆柴搬到家。累是当然的,但晚上一觉睡过来,疲劳顿消,除了年纪小身体疲劳容易恢复外,也有精神的因素,当我看到家中小院内的柴禾越堆越高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现如今,村里早就家家户户用上了液化气,根本不用砍柴,再说,村民们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也不需要靠卖柴禾来增加收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山上的树木、柴草得到了休养生息,前些日子回家乡,进山走一趟,看到满山遍垅树木郁郁葱葱,十分茂盛的样子,心里很高兴,但愿“砍柴”的场景永远只在记忆里……。
扒松毛
我们村庄前山、后山遍山遍垅地都是树,尤以松树最多。那些松树从秋天开始落松毛,先是稀稀拉拉的,落在地上根本不起眼,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落着,待到冬天的时候,满地已铺上红褐色的毛毡了。放了学我们就去扒松毛,那松毛又细又干又蓬松,是冬天做火引子(引燃柴禾的东西)的绝好材料。扒松毛的工具极其简单:用一根毛竹的细梢,在底端留两根约三寸长的丫枝,用火烧软后扳成“八”字形的钉耙,再握住竹竿的细头,就是一根很好的松毛扒子了。
松毛扒拢在一起,放进粗纱布织就的叉袋内,因为松毛太蓬松,为了能多装一些,必须不停地用力按压袋子里的松毛。待大叉袋装满,它的体积早超过我的身体,虽然不方便行走,但最大的好处是,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不小心滑倒,只要你抱紧袋子绝对不会跌痛。
如今的孩子们根本不会、也根本不需要上山扒松毛了,家家户户早就用上了液化气或沼气。而原来我们常去的后山,早被外地老板征去开矿了,大片大片的松树被砍倒,松毛当然也很少见到了。
扒松毛,成了我童年独特的记忆。
摸鸟巢
小时候,记得我们村里鸟儿格外多,树上,草堆上,屋顶上,稻场上……到处都是。白天它们都在外面嬉耍、觅食,晚上呢,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起先我并不知道,鸟儿也是需要睡觉的,它也会有家的。当我把自己的疑问告诉同伴小*毛时,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牵着我的手来到村后的牛栏前,我问干啥?他也不答,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我站在牛栏门口发愣,小*毛却已经顺着牛栏杆爬上了栏顶,只见一手攀着草屋顶下的草架,一只手伸进一个不大容易看见的鸟巢,竟然摸出几只毛茸茸的小鸟来,小*毛一骨碌滑下来,手里握着的几只小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多么可爱的小家伙,红红的小嘴,**的耳朵浑身又稀又短的茸毛遮不住又红又紫的肉皮,放在手里粉嫩嫩、肉嘟嘟的、温热热的,它企图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试了多次都无济于事,只好放弃挣扎乖乖地躺在手心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小*毛将小雏鸟送给我,我拿回家,不知道怎样安置这些小东西,先是放在抽屉里,又怕会闷死它们,又放在鸡笼上的竹罩上,又担心会被老鸡啄食或被老鼠偷吃了,最后只好找来一只破旧竹篮子,在里面铺些棉絮、稻草,把小鸟们放在中间,然后将竹篮吊在半空中,一有空我就将竹篮放下抓些碎米、小虫之类的食物给它们吃。可是,几天过去了,我发现,就在它们嘴边的食物根本没动过,我急得不得了,可又没办法,后来竟然有一只小鸟已不知何时已经僵硬、冰冷,而另外几只也奄奄一息,我继续找蚯蚓之类自认为的美食,极力要挽救这些幼小的生命,然而,一切工夫都白费了,小鸟儿相继无声地离去……我有些伤心、失落,但很快就忘了,我不仅看小*毛摸鸟巢,而且自己也尝试着去摸,开始有些胆怯怯的,但用手伸进去刚接触到小鸟温软的身体,虽然挣扎、退缩,却最终被一一俘虏的那种感觉太剌激、太诱人了。有时既便摸不到小鸟,也会摸到鸟蛋的。仍然是将小鸟拿回家去养,仍然是不久就陆续夭折……次数一多,大鸟受惊了,也变精了,它们开始逃离牛栏这个温暖的家园,我和小*毛等一班小伙伴接二连三地扑空,可小*毛却不甘心,他有意停了一段时间不去摸巢穴,主要是为了麻痹鸟儿,鸟儿果真上当,又开始飞回牛栏生儿育女,可小*毛又开始发起进攻,当最后一批小鸟相继在竹篮中夭折后,我突然意识到真正的原因是小鸟不是缺少食物而是缺少母爱……我决定从此不再去摸鸟巢,而且也要阻止其他人去摸,为了这,我和最要好的伙伴小*毛关系弄得很僵,直至后来为这事大干一“战”,友谊宣告破裂。
不几年,村里分田到户,集体的牛栏被拆除,各家各户都盖起了瓦屋牛舍,鸟儿也明显少了。
不知道,它们是否找到比当年牛栏更温暖更安全的“家”?不知道,巢穴里的雏鸟们是否真的安然无恙?不知道,如今玩电子游戏和时尚玩具的伢子们是否真的比我们的童年更快乐?
捉石鸡
如今的城里人,还有什么没吃过?但我敢说,有一样东西,别说吃,就看都很少有人看到过。这就是山沟里的石鸡。这东西既不长毛,也不生蛋,不知为何叫做“鸡”,也许是因为它的味道鲜美如鸡。其实,很像牛蛙的。它白天钻在深水潭的石壁缝里,晚上则蹲石壁上,大树下乘凉。要想在水中逮住它是挺不容易的,不仅首先必须会扎水猛子,至少要在水中呆三分钟以上,而且要有一定的手劲,先要悄悄地伸手在石缝中掐住石鸡光滑的身子,然后紧贴着石壁匀速、匀力将石鸡拽出……石鸡在水中的力气相当大,而通常许多石缝都非常深窄,往往手难能握紧拳头用力,这就需要耐力和技巧了。我一开始学捉石鸡,因经验不足,常要呛水,这还不算,动不动就会把手弄得伤痕累累。
就像钓鱼一样,捉石鸡目的不在贪其味美,而是喜欢那种“捉”的过程,那种独特的感受,一般人很少能体会得到。当然,我也只是在儿时体会过,几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捉过石鸡,倒是在饭店的餐桌上偶尔见过被剥了皮炒熟了的石鸡,可不知为什么,我却一点味口都没有了。
玩水
我们那儿把小孩在水中玩耍叫“玩水”或“做水”。比大人们纯粹的游泳更有趣。
有两个地方可以玩水,一是村后的小河潭里,一是东冲口的水库。水库离村子较远,除了放暑假可以到那里尽情玩耍外,平常是不大去的,可不玩水是不成的,哪熬得住?!就去离村不远的小河潭,那儿的水从东冲山沟流到水库,又从水库流到河潭,水,清且凉。另一个让我们喜欢的原因是水潭不深,在一群七、八岁的伙伴中,我的个头算是小的,而我站到最深处,水也只淹到我的脖子。再就是河道上有许多圆滚滚的河卵石,赤脚走在上面怪舒服。
中午放学后,回家随便吃点就钻进河潭,一个个脱得精赤条条,有的杀水眯子(即扎水猛子),有的趴在浅滩处,一双脚把水拍打得浪花四溅的……在水里泡久了,忽然想起呆会还要上学,可头发湿漉漉的,回去让老师看到,准知道我们在偷着玩水,那可不得了!咋办?就用滚烫的河卵石在湿头发上来回熨烫,一会儿头发就干透了,还真管用!大家最喜做的是,从水里上来,抓起岸上的干沙涂在水淋淋的身上、脸上,把自己弄得像一个怪物。如同现在时兴的沙浴。细沙粘在身上,痒痒呵呵的,然后往水里一扑,浑身又变得光滑溜溜的……那感觉,绝对爽!
一天,我们正玩水玩得兴头上,忽然有人大叫:“不得了,老师来啦……”我们几个扑腾一阵,犹如受惊的野鸭,争先恐后上岸找衣服,哪有一根纱?十几个伢便乱成一团,有的去扯河边的柳枝叶遮体,有的用手蒙住脸,大多数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小鸡鸡……我们被责令光着身子排成队走回学校,一路上经过村子,我们是不敢抬头看人的,只听到沿途大人在笑,偷看一眼,见许多人笑得前仰后合,我们恨不得钻到地里,水里。……
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不知道是谁将我们在河里玩水的事偷偷向老师告发,更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得罪了谁。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中午去河潭玩水了,好长时间,我们把那个多嘴的人恨得牙都咬崩了……。
可是后来,心中的怨气就慢慢消了,你想,如今若有人想法子“裸奔”一次,要么被斥责为“作秀”,要么被视为“发神经”,而想想当年我们排着队儿大摇大摆地“裸行”,人们见了只是笑笑而已,现在,还有那样的“机会”么?!
“池城旧时光”李春生编辑
本文作者:檀新建,中国傩戏学研究会理事,安徽省民俗学会理事,安徽省民间文学专业委员会委员,池州学院皖南民俗文化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池州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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