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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等我的爸爸参加我的婚礼

我的爸爸从来没说过爱我,后来发现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爱我

年3月1日

特意请了假陪爸爸动手术,在爸爸没有进手术室之前,我根本就不敢想象,接着来的一周乃至半个月,我的日子会过得特别煎熬,更没法想象。我爸,曾经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会一下子沉睡整整七天不醒,仿佛像中了什么魔咒一般,而我们不是亦不是拯救他的公主和王子,也没有办法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从十点进手术台到第二天凌晨一点结束手术,长达十五个小时的手术,我不敢想,在这一天,爸爸的身体就像是任人宰割拈板上的鱼肉,在医生的手里,这里划一道,那里戳一个口子,然后他就这么睡过去,和那些在他身体里面的疾病斗争,与那些医生嘴里说不下去的奇迹对抗。

明明手术时,医生承诺说没有问题,还再三强调和我们重复了手术治疗方案,那拍着胸脯的样子,我和妈妈悬着的心才放下。可前后才多久,进手术一个半小时之后,医生原本笃定的言语开始变得不安,他一遍遍地重申爸爸的病情,强调着手术的难度,所有我们不想听到的话,他都说了,所有我们不愿意面对的结果,他一遍遍就像念咒一样讲给我们听。

清楚地记得,每隔15分钟,医生都会汇报一下爸爸的情况,然后他的嘴就像是关不上的潘多拉魔盒,就算我们堵住耳朵不想听,他的话也还是不会变,爸爸还是在昏迷,在流血。从他说血压低到他呼吸微弱,后来又说大出血等等,这些话无疑就像是五雷轰顶,我站不住了,妈妈也站不住了,勉强坐在椅子上才能和我们说话。

等医生让弟弟还有家人来的时候,我彻底都崩溃了,然而此时的我却不敢哭,担心妈妈会7受不了,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然后不哭不哭,可是泪就像是坏了的水管,怎么堵也堵不住。那时候,医生拿来的手术签字,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写上自己名字的,只记得这自己的名字,就像是一年级刚上学那会,写不出来或者是不敢写。

我的名字只有三个字,可把我的名字签在手术治疗诊断书上却用了好几分钟那么长,签完的单据,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拧,只一遍遍地跟医生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救,都救。”

时间再拨回到年12月21日

当时爸爸还是壮硕的,除了有点心脏有点疼,并没有其他的不舒服,可是他还是会冲我们笑,和我们说,他没事,还是会因为医生不让他下床,在我们的耳边一个劲地唠叨躺着真受罪。

当查了心电图医生告诉我们情况不太好把病情说得很严重的时候,曾经一度以为电视剧里面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想去相信也不敢去相信,可当妈妈因为这个坏消息吓到晕吓到神经衰弱,医院里的走廊里,当我凌晨躺在病房旁边的椅子上睡不着的时候,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年12月28日6点

那天,医院住了一个星期的爸爸,脸色很差,他的一个胳膊上打了两个针,光血就抽了五管,明明贫血的他被医生折磨地不成样子,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妈妈的眼里噙着泪,而我一直看着窗外,就怕忍不住,让他看见我哭。

年28月29凌晨两点

此时已经决定住院这对我来说是煎熬的,对躺在病床上的爸爸一样,同样是煎熬的,此时他的胳膊上已经打上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针,一个四毫升的针管要十二个小时才能打完,要输着血和营养液不能吃东西,要等着第二天急诊带着我们去市里,那时候,什么不公平,委屈,害怕,无助都一下子涌上心头。

那时的我医院到底有没有责任了,主治医生不上班,值班医生不查房,不关心病情连药物的后遗症都不知道,还有那些护士冷漠的态度,不耐烦的话语,医院不值得,说人间疾苦,医院里才有人间疾苦。

而我和妈妈就这么两个人轮班守着爸爸,一夜未眠,只为了看着他身上四五个针头,这一晚上来来回回,爸爸因为病情焦灼,因为心里难受,因为躺在病床上不得劲,来来回回换了三四个针头,血染红了床单,而他越来越烦躁不安。

年12月31日

因为疫情在,医院只留一个人陪护,其余的人都进不了病房,而此时的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爸爸不能吃饭,以至于妈妈也不敢,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躲在厕所边上,蹲在病床下面,怕爸爸看了难受,让他忍不住去拔自己的针头。

可医院里的医生依旧为难,告诉我们爸爸的病情不稳定,告诉我们他的病情难治,告诉我们目前的并发症和心脏正好症状相反,只能治好一个,保不了另一个。

整整三天,妈妈就这么握着爸爸的手,守了一夜又一夜,后来弟弟回来了,轮番照顾着,我才没觉得日子那么长,那么难熬。

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到今年三月,这段日子仿佛成为生命里最最黑暗的时期,以前我也苦恼过自己的生活,比如被胃疼折磨地死去活来时,还要忍受姨妈期的疼痛,比如被家里的争吵声乱的迫切想要离开家,可还是得把手里的单词书背完。

有很多次,我都会觉得这些人生里被我当作是小困难的时期已然是人生里最难的篇章了,可至今我才发现,那时的黑暗不过是生的闷气没地方撒,恰巧触了倒霉的额头而已,而今我才发现,从前那种可以轻易屏蔽的情绪从来不是浓重的水墨色,而是可以被轻轻翻过去的小磨难。喝小米粥可以养胃,再不济就是吃两个月的中药,总有一些其他的事能把自己从家里的争吵声里分离,再不济跟亲密的朋友打上一两个电话,眼前的愁眉不展还是能被蒙蔽过去。然而,如今坐在走廊里的手足无措,听着病房里急促的呼吸机,紧张地看着眼前来来去去没有任何表情的医生、病人,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人间疾苦,才能成为生命里最不可磨灭的黑暗。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即便是之前他们感情不好又怎样,有多少父母,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过着上嘴皮和下嘴皮一起打架的日子,而其实父母活着,父母康健,他们还能吵架,已然是最大的幸福。

而我们呢,只因为我们是还是孩子便踩着父母的肩,见识着他们没见过的繁华,可到头来还没见过世界有好多美好一面的他们,就突然病了。

之前我还说爸爸没吃过螺狮粉,没带他吃过自助餐,没带他坐一次高铁和飞机,甚至从小到大我们一家人也没有一张合影,没有同框,这些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爸爸就躺在重症里昏迷不醒。

确实不是每个家都是避风港,我一度也羡慕活在温室里的孩子,尤其是他们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是我这辈子都学不来的,还有那些女孩满身的温柔,不像我浑身是刺,是唳气,可是倒回来,又不是每个孩子在这个年纪能知道珍惜眼前,能明白自我价值,能知道人间疾苦,能保持独立自我,我该感谢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点点滴滴,让我成长。

年3月6日

爸爸在重症监护室已经待了五天了,昏迷,水肿,而这五天比之前的五年都难过。

我们闭口不提对爸爸的想念,以免惹得周围的人都伤感,可我还是看见了妈妈在偷偷看爸爸的照片,她在偷偷抹眼泪。

这一次,我看到了以前从没有想过的好多画面,我看到妈妈拿着爸爸的照片在椅子上抹眼泪,还看到在爸爸的手机里藏着一个秘密。

在爸爸的手机照片里,有一张我的图片,上面的日期是年12月24日,医院里照顾我爸的时候,他偷拍了我睡午觉的照片,照片里的我,累的在椅子上睡着了,爸爸在病床上按下了快门键,看到照片还有日期的时候,我掉眼泪了,因为这几乎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我没想到他会偷拍我的照片,也没有想过,我的爸爸,有这样的一面。我没有想过,我医院里一待就是那么多天。我看到亲人们为了爸爸愁坏了眼角还要耐住性子告诉我们一切都好,万事都有他们,确实还是我没有想过的事情太多了吧。

我一度觉得爸爸这个人很幼稚,尤其是当他和妈妈吵架的时候,他总是觉得我和弟弟都向着妈妈,联合起来针对他。好像是这样,爸爸在我眼里就是不会表达还臭脾气的人,平时总说我烦不愿意搭理我们,还让我们赶快走开,但是现在……我哽咽了,我在心里说:“爸爸,下次你和我妈吵架了,我们也不怪你了,也不针对你,你快醒了吧,和我们顶顶嘴,和我妈吵一架,我们再也不觉得委屈了。你不要伤心,因为我们从来都不是针对你,我们只是觉得你一些想法不对。你一直我的好爸爸,如果你在,就什么都好。”

年3月8日

我太期待了。

可能是想念,我晚上做梦了,若是放到以前,我梦见一场盛大的婚礼,肯定是特别期待我会嫁给谁,如果能知道自己做梦是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可能会在梦里笑醒,可是那天晚上的梦,我期待的却是我的爸爸,是站起来送我,是陪我走完红毯的爸爸。

在梦里,周围的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灯筒在慢慢移动,我的婚礼上有鲜花有风车,灯光是晶莹剔透地,当神圣地音乐响起,此时此刻,爸爸是天使,去他挽着我的手走向舞台,是他郑重的把我的手交给他觉得我应该嫁的男孩,然后红着眼睛祝福我,告诉我,我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我曾经有无数次期待,我了解爸爸的脾气,也知道他不善于表达感情,所以我特别希望在自己结婚的时候,看到爸爸的反应,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其他的爸爸一样,能在婚礼上表达他最真实的感情,我甚至在猜,他是会偷偷在一旁摸眼泪,还是会嘴硬地说终于把我嫁出去了。

可是我没等到他送我到红毯的尽头我就醒了,我哭了,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话,就只是哭,真的我比以前更期待,期待爸爸能够参加我的婚礼,我希望他能够醒过来,能站起来,还能穿着西服和我们一起拍全家福。而不是我看着他全身水肿还躺在病房里,不是我听医生说他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是我们怎么也叫不醒他,不是他被绑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

年3月16日

医院打电话来说,爸爸终于要出重症监护室了,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半个月的他,终于能醒着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可是这样的日子依旧是折磨人的。

你想不到,身上有个洞会有多疼,想不到双手被约束带禁锢着有多么想要挣开,疼到面目狰狞,疼到撕心裂肺,疼到委屈地只想哭,心里特别难受,因为想见的人还是见不到。

直到妈妈把从病房里拍的视频带回来,我才觉得原来在疾病面前,一个人可以有多脆弱,妈妈忍着泪给爸爸拍了一个视频,视频里的他一直在委屈地掉眼泪,跟一个孩子一样,就一直哭一直哭,他不知道自己一下子睡了那么久,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么无助,那一刻他也是想念我们的吧。

想念以前还能和妈妈吵架的日子,想念在午后给弟弟讲道理的日子,想念每次在我回家的时候和我闹着玩,想念还能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想念每一个我们都不曾注意的、微不足道的日子。

看见视频的时候我就哭了,以至于晚上久久不能睡着,爸爸会尽快好起来的吧,我已经想好,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我一定会他买一身深蓝色的西服,我要他挽着我的手,送我嫁人。

写在最后:这几个月以来,我崩溃过好多次,我给闺蜜打电话,我和朋友不忍提起,我在晚上的时候总是会失眠,有好多感情没办法感同身受,最亲近的人和朋友也不行,可所幸我熬过的这些艰难日子,还是会走到头。

往后,还有好多个四季,该好好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倒计时会在哪一个刹那,突然走到零,也没有人可以预测,哪一天就会有疾病突然站在你最亲近的人的身旁。而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有时间多回家看看,哪怕你和他们聊不到一起去,在一起吃个饭也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日子总是好的,只要有幸还是一家人,日子也会慢慢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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